旁边就是整整一箱子老宗谱,封面还写着“皇统册一卷”。
老尚书抖着声音:“皇配大人,这是先朝传下来的族录——”
宁烈没搭理他,从盒子里抽出一本,直接丢进火盆里。
火苗“哔哔啵啵”地跳起来,瞬间吞了半页。
老尚书跪都跪不稳了:“你——你疯了吗——”
宁烈坐下,慢悠悠往火盆里丢第二本。
“我早就疯了。”
“我娶她的时候就疯了。”
“她怀孕的时候,我更疯。”
“现在她生了孩子——我疯到谁敢提什么祖制,我就把他祖宗烧干净。”
“你不是说他没籍?”
“行,那我烧了这套旧账,他就是第一本。”
“以后他就是这朝宗谱的开头。”
“宁无疆,皇子。”
“皇姓也行,宁姓也行。”
“反正这个朝,不是姓谁的,是她给的。”
“她是谁?”
“你们口口声声喊陛下的那个人。”
“她写字,他才认。”
“你们不认?”
“我就烧到你们全认。”
整整一箱宗谱,全在那天午前烧了个干净。
火盆烧完时,整座偏殿都是纸灰味。
宁烈站起来,拍了拍手,说了句:
“今后再敢写这种折子进宫的,直接写遗书。”
“我不管你是几朝老臣,还是几代清官。”
“我只认一个理——我儿子要活着。”
“活得像个人。”
“不是被你们写进祖宗里的一颗字。”
“是要他自己写他是谁。”
当天夜里,苏瑾听说宗谱烧了,没多说,只让人把孩子抱来,放在自己榻边。
她摸了摸宁无疆的头,笑了下。
“你爹把你从死人堆里捞出来了。”
“你这命,注定不在谱里活。”
“你要记得——你可以随你爹姓,但你这命,是随我扛的。”
“等你长大了,要是还像你爹一样疯。”
“那就疯得再狠点。”
“疯得整个天下,没人敢给你列名字。”
“只能由你自己——写一个。”
宁烈那天一晚上没睡。
他坐在殿外台阶上,看着宫灯燃了一盏又一盏,手里转着那块烧完宗谱剩下的铜牌。
那是户部留下的旧物,用来盖印的,烧过之后边角都变形了。
他摸了摸牌子,随手一扔,砸在台阶下。
“该废的规矩,早点埋了。”
第二天早朝,兵部来报——北境动了。
草原上四族合盟,新立王庭,四十年未动的铁蹄,南下了三百里。
宁烈一早就知道这事。
但他没急着调兵。
他先回了书房,写了一封信,送给了苏瑾。
【你要是让我去打,就别叫我回来听废话。】
【你要是让我不去,那就准备好三个月后,北军破防,咱俩一起背锅。】
【你自己挑。】
苏瑾看完,没回信,只让人捧着一枚旧兵符送了回来。
宁烈接过那符,一句话没说,转身就走。
李承追在后面问他:“你这次要带多少人?”
宁烈头也不回:“不多,一万。”
“你疯了?四族联军怎么也得二十万起步,你带一万?”
“我不是带人去打仗的。”
“那你去干嘛?”
“我去送规矩。”
“让他们知道,咱这朝天虽远,但拳头长。”
北境第一仗打在阳铁坡。
宁烈带兵连夜越冰川,破敌后营,斩帐前牙将三人,活擒王庭钦使。
第二仗,打在七河湾。
草原联军本以为南军不敢追,他们撤得松,宁烈咬得紧。
一夜奔袭七十里,半夜突营,点了三千火箭,把一整个联军粮帐烧得干干净净。
第三仗,没开战。
宁烈一个人骑马过河,把那钦使的头挂在枪头上,插在王庭主帅大营门口。
只说了一句话:
“这不是宣战。”
“这是替你们写规矩。”
“识字的就来认。”
“不识的,就自己选个埋骨的地儿。”
第三天,四族王庭来信。
投降,不求赦,只求不剃族。
宁烈回信两个字:
【晚了。】
北境平定,整整只用了二十七天。
王都还没等出兵议折,宁烈已经带人原路杀回。
他这一回来,直接进宫,没卸甲,也没换衣。
苏瑾站在殿门前看他走过来,手里拿着那枚他当年交出去的玉印。
“你现在走到哪,哪就是规矩。”
“你还记得你当初说的那句吗?”
宁烈走到她面前,接过那玉印,笑了:
“我说,我不要封名。”
“我要你人。”
苏瑾把印盖在他胸口,印泥都没干:“现在你人有了,名我也不封你了。”
“但你得记住——”
“你是我一个人的疯。”
“不是天下的。”
宁烈低头吻了下她的手。
“放心。”
“我疯,是为了你清醒。”
“你要能睡得着,我就疯得值。”
那年中秋,王都第一次没有张灯结彩。
苏瑾下令,停宴、停乐、停花灯。
百官不敢问,百姓不敢议。
直到节后第三天,一道密诏从冷宫送出,宁烈进了正殿,门一关,整整一夜没人敢靠近。
第二天清晨,宁烈披甲出宫,整套江界甲,背后挂着一块黑布旗,上头两个字:
【肃清】
没人知道这两个字是肃哪儿,也没人敢问。
直到第三天,户部三人被押入天牢,六部查库,锦衣卫暗线连夜破门,兵部旧籍、枢机台账、刑部牒本,一夜之间翻了个底朝天。
第四天,宁烈砍了第一人——御史中丞,封家长子,勘灾吃银,三郡三年无一实报。
第五天,他砍了第二人——礼部侍郎,藏私籍、开空学、收人丁粮做士籍投档,一年考出三千“寒门”。
第六天,工部、户部、枢台三十三人自请罢职,有的连夜逃,有的自缢,有的乖乖站殿下等问罪。
第七天,宁烈回宫,把血洗干净,坐在苏瑾面前。
“你现在能睡了吗?”
苏瑾没回话,只把手伸过去,替他拢了拢披风。
“你到底想把这朝,整成什么样?”
宁烈没笑,也没喝水,就那么坐着,过了好一会才开口:
“我不想整。”
“我想还。”
“你当皇帝不是为了踩着尸堆坐那儿。”
“你想给天下人留口饭吃,我就得先把老鼠抓光。”
“你要他们能读书能写字,我就得把写假字的手剁干净。”